“中国芯”展讯“留美回国”

    如果说京东商城等公司去美国上市是“走出去”的话，那么展讯的私有化则是“回家”。这一“出”一“回”，反映出中国概念股的生存现状。作为一家“中国芯”公司，展讯的回归，更像是外出留学多年的青年才俊，学成归来报效祖国。其回归的意义不仅体现在资本运作上，还体现在将的技术和国内广阔的市场充分结合，并有望回归A股。“回家”，是为了更好地出去，积极地参与国际竞争，这才是回归的真正内涵。

    李力游在办公室忙碌着。同样的办公室，同样的人，但是，归属已完全不同。几个月前，他还是纳斯达克上市的公众公司的掌门人。而现在，身为展讯通信有限公司（简称“展讯”）的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，李力游笑称，他现在也是国企人了。

    2013年12月24日，紫光集团公布称，已完成对展讯的收购，展讯私有化完成，成功从美国纳斯达克退市。

    对于展讯这个名称，许多人可能不熟悉，但是，无数人正使用的手机芯片都源于展讯。这家以手机芯片设计为主营业务的中国公司，2013年销售收入超过10亿美元，这是中国首个闯入“十亿美元俱乐部”的手机芯片设计公司，也是世界第三大手机基带芯片供应商。

    如此蒸蒸日上的展讯，为何要转身回国呢？

17.8亿美元：

    因低估而退市

    展讯是一家留学生企业，2001年在上海创立。2007年6月27日，展讯以“中国只3G概念股”的身份登陆美国纳斯达克，IPO首日股价冲高至15.95美元，当日市值达19.8亿美元，成为中国个上市的芯片平台公司和市值的设计企业。

    2013年11月12日，展讯公布了2013年第三季度财报：实现销售收入2.933亿美元，比2012年同期增长56.1%；净利润为3570万美元，比2012年同期的2320万美元增长53.4%，预计2013年销售收入超过10亿美元。

    2013月6月22日，展讯收到清华大学旗下紫光集团提出的私有化要约。2013年7月12日，展讯管理层在拒绝了美国公司开出的高价收购谈判的情况下，作出重大决定：与国资控股的清华紫光集团达成私有化协议，每股美国存托股份（ADS）31美元，收购总价约17.8亿美元。

    去年12月24日，清华紫光集团公告显示，此项收购已经完成。这意味着展讯已完成私有化，从纳斯达克退市，开启了展讯“在中国”的新起点。

    “展讯的回归，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资本操作。”李力游分析说，美国半导体上市公司的高估值时代（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末）已经过去了，而现在其市盈率（PE）比较低。与此相反，目前在中国，同业微电子做SIM卡的公司，其技术含量、市场占有率等比展讯差许多，但它在A股市场的PE是62倍。展讯在纳斯达克上市时的PE仅为10－15倍，差价有5倍之多。“仅从资本投资收益看，任何一个比较聪明的投资人都明白：你们应该退市，即使什么都不变的情况下，在国内资本市场上市，就可以赚4－5倍的钱。” 李力游表示。

    从投资者的角度看，紫光以17.8亿美元的溢价收购展讯，看中的正是展讯未来可能超值的市盈率，和其可能带来的新的发展机遇。

    从展讯自身看，如果继续留在纳斯达克，其发展将受到限制。即使展讯已进入世界业内前三甲，但是，因为股价被严重低估，其资本诉求难以实现，这将严重制约展讯的发展。寻找更有利的资本获得空间，也正是展讯梦想的。展讯借紫光收购回归也就顺其自然。

    有消息称，展讯回归后，有可能谋求在A股借壳上市。

3.5亿颗芯片：

    珍惜中国机会

    不过，展讯回归中国，重要的原因不是对资本的追求，而是对中国所带来机会的重新审视，以及因此带来的自身战略布局的调整。

    李力游分析说，从大方向来看，手机的制造几乎100%在中国，手机的设计能力95%以上在中国，中国本土消费手机排名全球。可是，中国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像样的半导体公司。展讯生于中国，成长于中国，却在产品主力市场之外的资本市场上市，这对企业发展而言不利，外国投资者与中国企业的沟通因为理解力不同，投资力度也将大打折扣。

    展讯2013年的销售额超过10亿美元，出货芯片量是3.5亿颗，也就是说，全世界有3.5亿台手机使用展讯的芯片；与此同时，展讯的智能手机芯片出货量是1.2亿颗，两个出货量的数字在全世界排在第三名。这些数据表明，展讯已经成为一个国际化的公司，其客户从三星到华为，除了美国市场之外其他市场全都覆盖了。

    展讯在中国的市场也迅速扩大。2003年4月，采用展讯芯片的首款GSM/GPRS手机在中国批量生产，中国人用上了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手机芯片；2004年5月，全球首颗TD-SCDMA制式的3G手机核心芯片在展讯诞生，让中国个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国际移动通信标准TD-SCDMA，走出了没有手机核心芯片支持的困境，实现了移动通信终端核心技术的全面突破，又一次打破欧美大公司的技术垄断，让欧美对手不得不纷纷加大投入追赶。

    此前，展讯70%以上的芯片都是出口国外，不到40%在中国本土市场销售。在李力游看来：“整个中国都在谈转型，大的环境催生了我们这样的公司要在中国成长壮大。我个人觉得，今后的几年，应该是在中国产生世界一流半导体设计公司的时候。” 

   展讯的回归更看中中国的市场机会。李力游说：“参与中国经济转型，甚至是促进国家创新的进程，是一个市场机会。更重要的是，如果我们不参与，中国就没有这样的芯片。所以，从这个意义来说，我们也是帮助国家填补空白。除了国家的资本需求和杠杆作用之外，国家的大形势对我们退市起了决定性的影响。”

40纳米芯片：

    靠技术打市场

    对于李力游以及展讯团队，回归中国，更多的是一种自信、一种梦想。

    展讯成立时的初衷，就是要打破欧美在芯片领域的垄断地位。创业中，展讯勇于挑战欧美强手，虽有起伏，但屡获胜利。2009年1月7日，3G牌照发放。相比国内很多手机芯片厂商半路夭折，展讯的坚守赚取的不仅仅是市场份额的节节攀升，更重要的是，展讯成功地打造了中国自主知识产权的标准。2009年12月，在中国移动定制的3G手机平台OPhone上，采用展讯芯片的全球首款OPhone手机“联想O1”成功上市。2009年，展讯在TD无线固定电话领域也大有斩获，一举摘得TD固话70%的市场份额。

    2011年1月，展讯发布了全球首款40nm（纳米）商用的多模基带芯片SC8800G，这意味着国内芯片设计企业不用再靠价格战来赢得市场，靠的是技术。展讯40纳米芯片研发成功是中国半导体行业次国际竞争对手，中国企业跻身世界先进半导体设计公司行列的一次努力。在美国硅谷屡屡上演的创新公司“以小博大”的故事，被这个中国色彩浓厚的芯片公司重新演绎，样本意义不言而喻。

    按照芯片设计的正常逻辑，工艺升级遵循的节点一般是180纳米（这也是展讯芯片工艺的起点）、150纳米、90纳米、65纳米、55纳米、45纳米……而每个节点按照正常的开发、量产、成熟时间，大致需要2－3年。展讯冒着“生命危险”直接从180纳米跳跃至40纳米，不仅让展讯从技术层面鱼跃至竞争对手之前，更让TD芯片技术走到了其他3G标准之前。“展讯生产的40nm芯片在整个3G市场都是的。”业内分析人士强调。

    中国半导体行业协会常务副理事长许金寿指出：“这是我国集成电路产业实现重大技术突破和跨越式发展的重要标志。”

    2011年9月，三星GALAXY S 和GALAXY S 智能手机相继采用了展讯的TD-SCDMA芯片；2012年11月，其单芯片多模TD-LTE调制解调器SC9610被海信数据卡采用。产品线的扩充及广泛应用表明展讯的芯片正在被国际厂商认同，对于产品来说，有市场才是重要的。

    2013年7月，展讯宣布首款WCDMA基带芯片-SC7701B实现大规模量产。包括三星在内的客户采用该款芯片，并销往拉丁美洲等新兴市场。这是展讯继TD-SCDMA标准后对国际3G标准技术开发的又一个里程碑，而这也成功地填补了中国芯片公司在WCDMA标准的半导体设计领域的空白。

    目前，3G战场上的硝烟一直延续到4G战场上。目前的LTE技术，也就是4G技术，分为两种，一种是由WCDMA演进的FDDLTE，另一种则是由TD-SCDMA演进的TD-LTE。在业内人士看来，真正的大考是即将到来的4G。

    2013年12月4日，中国发放4G牌照。展讯清楚地意识到，4G是一场必须赢的战争，欧美等芯片巨头希望通过4G重新占领中国市场。数据显示，中国移动2013年度采购的TD-LTE终端芯片，超过60%采用的是高通芯片。这对国内芯片厂商和业界而言，显然已造成不小的压力。展讯回归，可以借助中国的资本和市场，加大对技术研发的投入，同时研究市场需求，开发多模多频LTE芯片产品，并进一步扩大市场份额。

农民文化：

    重回头把交椅

    展讯回归后，对它的经营是否有利？

    李力游坦承，从某种意义上来讲，半导体真正的技术还是在美国不在中国。现时的展讯已经是一家国际化运作公司，虽然回归中国，但是，运作本身没有变化，展讯的团队还是国际化的，可能是中国半导体公司中国际化的一支团队。今后，无论是在A股上市还是在香港上市，或者回归美国上市，展讯国际化的团队和运作不会因为回归而改变。

    目前，展讯在美国圣地亚哥有庞大的研发中心，在印度有庞大的客户支持中心，还将在中国台湾布局几百人的研究中心，在韩国、非洲和拉丁美洲也都有布局。“我们的管理高层全都是国际化人才。如果我们的资本和技术足够强大，中国企业也可以成为吸引世界精英的公司。”李力游说。

    即使是在纳斯达克上市期间，展讯的成长也有过起伏。

    在纳斯达克上市后，一夜间，展讯成了家喻户晓的业界明星，而展讯的名字也成为一种“明星品牌”。但是，在美好的掌声与鲜花的簇拥下，一系列的问题却接踵而至，来自外界的质疑、公司的战略调整、公司裁员等负面消息困扰着这家号称“中国3G股”的公司。更为糟糕的是，展讯在资本市场上的表现也非常惨淡，股价一路下挫至历史低位0.70美元（2009年2月）。

    这个曾经拥有超豪华归国创业团队的公司在上市之后，却因内部管理问题，深深地陷入矛盾中。由于产品质量及产品定位的严重问题，大量客户迅速被竞争对手蚕食而去。当时展讯的2G芯片产品质量一直不稳定，客户意见堆了一箩筐，可没有一个研发部门有具体行动来解决，客户只得失望而归。2009年2月，由时任展讯总裁的李力游升任为总裁兼CEO。此时的展讯已浑身伤痕累累，股价跌入谷底，所有GSM市场客户近乎全部流失，公司连连亏损，而展讯的竞争对手台湾联发科却抓住了展讯的失误，其GSM市场份额从30%上升至80%，摇身一变成为行业老大。

    李力游上任伊始，便果断地推出一系列手腕强硬的改革：首先在困扰展讯多年的产品质量问题上，他从研发部门各个团队中挑选技术骨干人员，组成产品质量攻关小组，针对各类长期遗留的产品质量问题，采用责任到人的奖惩制度，必须在限定时间内解决。攻关小组通过产品质量回溯分析，客户反馈问题回溯，发现开发过程中的问题，确定改进措施并跟踪落实，加强闭环管理等，通过一系列破釜沉舟的措施，展讯的产品质量得到大幅提升，产品形象得到了很大的改善，客户逐步重新回归展讯平台。

    产品是否被市场及客户接受和认可一直是企业发展中的重中之重，因此产品定位及策略显得尤为重要。2008年，展讯推出首创的全球“单芯片双卡双待”技术，却由于没有找准产品市场定位，造成竞争对手迅速的技术临摹，丧失了市场优势先机。

    痛定思痛，为了深刻把握市场需求，李力游不仅从自身的客户抓起，同时也极为重视“客户的客户”。一位做展讯平台的客户老总回忆：李力游经常拜访那些由于做展讯产品而亏了钱的客户，充分听取客户的问题及建议，大到几百人、小到几十人的手机公司老板都成为他的座上宾。一位小客户曾经感慨到：由于公司规模小，以前别说展讯CEO了，就连展讯的销售副总裁都从未到过他的公司，但现在不同了，李力游不仅经常到访，听取客户意见，切磋产品定位，并针对客户的问题积极解决。对外，李力游对展讯的问题不回避不隐瞒，他通过不气馁、不间断地宣传展讯产品质量的进步及展讯产品的性能优势，使客户克服了对展讯产品质量的怀疑及犹豫；当CEO就应该做公司“销售员”，这是他的理念。这时，所谓CEO头衔、海归、博士学位，均被放空。见客户时，他会直言，展讯过去有问题并道歉，然后不厌其烦地宣讲对芯片质量改进的方法，并拿出测量数据，一而再、再而三的拜访，让客户重建信任。

    低谷时，展讯中高层六七成的员工都纷纷离职，内耗造成公司的管理包括文化都很成问题。接手“烫手山芋”之后，李力游开始在公司内部强调一种“农民文化”，李力游将展讯称为“农民企业”，其理由是：，手机芯片是个苦力和耐力活，辛苦程度不比流血流汗差；第二，回报率非常低；第三，芯片市场周期性强，靠天吃饭，分淡旺季、大小年。“埋头种地、关注客户、心无旁骛”是他期望传递的价值观，他看不惯的管理公司方式是：并不认真地用农民的方式做事情，每次都和融资一样做事情，每次讲话都好像面对投资人在讲故事。所以，他作为CEO，身先士卒地跑一线，显然，是期待以此来带动企业文化的改良。

    “和客户沟通、了解客户的客户，这一点非常重要。”李力游自嘲，海归应该是乌龟的“龟”，没有放不下身段的理由。如此下来，同一拨团队，在第二年完成了不一样的业绩。

    在“农民文化”的驱动下，展讯在客户关系管理和质量控制上变得有的放矢。同时，在展讯内部，李力游为展讯员工树立了“让客户成功”的惟一行动准则，通过相当艰苦及耐心的工作，展讯产品的策略及质量形象在客户端开始生根发芽。借对市场敏锐的把握，2009年6月，展讯推出了一款性价比高的2G芯片6600L，这款产品的性能被业界认为优于竞争对手联发科的主打产品6225，但成本却远低于6225。李力游果断地抓住机会，用这款“能挣钱的产品”重拾客户的支持。

    伴随着展讯的东山再起，更为人瞩目的销售突破是展讯首次打入三星、摩托罗拉等国外品牌手机公司，2009年3月27日，展讯宣布成为三星手机的芯片供货商，紧接着摩托罗拉也推出了基于展讯方案的2G手机E11。伴随着国庆大戏《建国大业》的片头广告，摩托罗拉E11手机走入消费者视野，而展讯也在6600L等明星产品的簇拥下，重新坐回了“中国芯”的头把交椅。

    这样看来，企业经营是否成功，与在哪里上市无关，而与企业自身的管理有关。